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23章 平冤設鳴冤鼓

關燈
“與司馬家相比,曹氏也不過是賤民出身,早先家父沒少被人罵閹黨遺醜。曹氏能有今日,全賴家父與諸多叔伯之功,真要追究起來,曹氏恰好也算是司馬公子剛剛極其不屑的賤民之列。”曹盼大大方方的把曹家的出身說破。

韓宿嘴角抽抽,曹盼還嫌不夠,“然盼不以為賤,如他們一般靠自己的雙手自力更生,一生安樂有何不好?出身世族難道就不用吃,不用喝,不用睡了?”

這譏諷的話一句接一句的丟出去,聽著下面的人都十分的振奮。

“怎麽聽著尚書令那麽說,咱們也不比這些所謂的世族公子差呢?”洗腦是怎麽的回事?

如今這公堂之上,曹盼就是大大方方的承認了曹家的底子弱,比起所謂的世族來差得遠了,但是她並不覺得自己哪裏輕賤了。

“自然,你世族公子的話可以為證,他們的話也可以為證。兩位大人以為?”曹盼表達完自己的觀點也不忘反問一旁的兩位。

這兩位都是世族出身,有一位更是同族,但是不管他們暗裏究竟是有多看不起這些平常百姓,那也不能當眾說出來,司馬莚,他是叫曹盼鉆了漏洞。

“律法並無規定何人能為證,何人不能為證,只要不是作偽,自然都是可以的。”韓宿還是給了一個肯定的回答。

曹盼點了點頭,目光看向司馬隆,“司馬大人是與司馬公子一般,還是覺得盼言之有理?”

問得端是直白,司馬隆敢直說?曹盼都說了曹家本來也就是個賤民出身,縱然是事實,曹盼能認,司馬隆要是敢附和,真當曹操是吃素的不成?

“尚書令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司馬隆忍下滿肚子的腹誹應和著。

如此,曹盼看向崔申,崔申立刻地明白了。

“諸位不必驚慌,且將那日的始末細細道來。”崔申張口,下頭的那近十個百姓面面相覷,還是一個衣著幹凈的婦人站了出來。

“民婦先說。”

有人起頭就是好事,崔申道:“好,你將事情的始末道來。”

“是這樣的。他們一家四口是將近一個月前來的我們家,他家娘子與我道明沒有住處,見著我家張貼出來的告示,所以要賃我家的屋子暫住。當時瞧著他們夫妻甚是知禮,所以我便將房子賃與他們一個月。半個月前吧,我聽著屋裏傳來木頭的聲音,往他家尋去才知道,他是個木匠,手藝甚好,細問之下價錢十分公道。”

“民婦的大女兒今歲及笄,已經許了人家,如今是要趕制嫁妝,像榻啊,櫃子的,樣樣都要做。見他手藝甚好,我便把要的東西與他說明,沒想到才三五天的功夫,他竟把旁人十天半個月才能做好的東西都弄好了。而且手藝更是頂頂的好。”

“有了民婦開頭,一傳十,十傳百的,鄉裏鄉親的都知道他有這好手藝,自然都尋著他來了。就這樣,大家都聞風而來。七八天前吧,這位公子,他也領著人找上門來了。”

說著直指那司馬莚,崔申道:“七八天前,是七天,還是八天?你又怎麽認得就是他?”

那婦人道:“八天前,對,就是八天前。我記得那日正好是月圓,我還進了一趟城,正恰是魏王,魏王出征,我還看到了魏王的軍隊浩浩蕩蕩的往南門去了。”

這個日子一道來,饒是韓宿也點了點頭,“不錯,八天前正是魏王出征。”

崔申沖著婦人道:“你繼續說,是怎麽認得他的。”

“像我們村,那是連個豪紳都沒有,當時這公子是坐著馬車進的我們村,別說是我了,滿村的人沒有不跟著看熱鬧的。”

話倒是真的,像這些平常百姓的村落,鄉裏鄉親的都是極其親近的,看熱鬧也是一傳十,十傳百的。

從來沒有見過馬車的村落突然進了馬車來,免不得引起轟動。

“我最記得的還是,這位公子的馬車停在我家門口時,我恰好端了水出來倒,一個不巧的濺到馬車上,當時還叫他們那馬夫給喝了一聲,最後這位公子出來就還瞥了我一眼,我連連告罪的,嚇得不輕。”婦人說到這裏那是一副怕極的模樣。

崔申點了點頭,“然後呢?”

“然後他催促馬夫說什麽正事要緊,莫與我們這些賤民計較。”婦人顯然也不喜歡賤民這個稱謂,隱隱地透著不喜。

“見他們不與我計較,我當然就連盡快趕著回家去,沒想到沒一會兒他那馬夫敲上我家的門來,直問這村裏有一個姓墨的木匠在何處,尋的正就是他。”

直指著墨瑤,婦人接著道:“墨這個姓,我們村是沒有的。”

“我本就是慕名而去,有何不可。”司馬莚聽著婦人這般說,接過說了一句。

崔申笑笑道:“是無不可。大嫂你繼續說。”

婦人聽著崔申那溫和的語氣,也壯了壯膽,沖著崔申道:“我見他們不是什麽好人,本是不想說的,不料剛剛墨家的娘子到過來要幾塊木頭,我也來不及說,他們卻已經由墨家娘子確定了墨家的郎君所在。”

“之後具體發生了什麽了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聽著隔壁傳來了爭吵聲,具體吵了什麽,我也不是喜歡聽墻角的人,沒兩刻鐘,他們就走了。”婦人倒也沒有亂說,只將自己知道的道來。

“那事情到這兒就完了?”崔申問?

“當然不是,要是就這麽完了就沒有今天的事了。隔了兩天,他們又來了,這回跟上回不一樣,不僅是他,另外還有好幾個跟他一般打扮得光鮮亮麗的人,一進了我們村就滿是嫌棄的語氣。”

說到這裏,婦人明顯的怨氣皺重,任是誰都不會喜歡旁人的輕賤,縱然他們貧賤,但他們並不覺得自己生來就比人低一等。

“他們一進了墨家郎君的屋子就一通打砸,雖說墨家郎君剛進我們村不久,但是為人不錯,話不多,村裏要是有什麽事要他幫忙的,他也不推脫。所以聽說他家被人砸了,我家男人就帶著村裏幾個強壯要好的兄弟幫襯了去。我也跟著去了。”

面對這些世族公子,這群平民百姓能夠挺身而出,膽識過,義氣也夠。

有這樣想法的不單單是崔申或是曹盼,縱然是韓宿也得說,墨瑤的運氣還是挺不錯的。

“我們跟著去的時候,只聽見一個公子朝著墨家郎君說什麽,司馬家能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不肯進司馬家,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墨家郎君硬氣的說,若是為奸人所用,還不如一死。”

婦人的記性還是不錯的,接著又指了司馬莚道:“隨後他便道,身為墨家巨子,任由墨家沒落,你可對得起墨家的歷代巨子?”

話到這裏,崔申看了曹盼一眼,曹眼卻沒有任何意外的模樣,顯然已經猜測到了。

“什麽墨家,什麽墨家巨子我們也弄不清楚。倒是他又問了墨家郎君究竟跟不跟他走,墨家郎君拒絕了,他帶來的人又要與墨家郎君動手來著,卻被他阻止了,臨走之前,他朝著墨家郎君撂了一句狠話。”

“什麽話?”崔申繼續地問。

婦人道:“他說早晚有一天會讓墨家郎君求著他的。”

“一介民婦所言,何以取信。”司馬莚立刻地說了一句。

婦人立刻接話道:“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聽見,我們村那些本來想去幫墨家郎君的人都聽見了。他們今天都到了,總不能我們大家夥一起來冤枉你吧。”

“對,我們都聽見了,親耳聽見的,絕對沒有半句虛言。”這樣的一群百姓連連點頭,表示這件事他們確實是親耳聽到。

司馬莚待要開口,韓宿已經開口道:“皆是不相熟的村民,皆證於此,無可推翻。”

成功的堵住司馬莚的嘴。

崔申朝著婦人道:“事情到此結束了?”

“沒有沒有,大人,後頭的事最是叫人氣憤了。我們也只以為他們走了就沒事了,正準備進去勸勸墨家郎君莫與他們這些人計較,墨郎君起身的時候就看到他身上掉下了一塊玉佩,墨郎君把玉佩撿了起來,大家夥還沒反就過來是怎麽回事,他們一行去而覆返,指著墨家郎君拿著的玉佩非說他偷了玉佩。”

婦人的嘴皮子甚是利落,事情的經過說得條理清晰。

崔申點了點頭問道:“你們不曾上堂做過證?”

“哪裏來得及,他們一群公子上來就捉住墨家郎君,根本不容辯解的將人押走,墨家的娘子急急地追去,卻連公堂都沒進就叫人給轟走了。公堂那是什麽地方,無人傳召,我們這些老百姓哪裏敢闖。再說了,當官的怎麽可能會幫我們老百姓主持公道,憑這些公子的話,縣令就判了墨家郎君一個偷盜之罪。”

“沒錯沒錯,根本沒人給我們做證的機會,直接就把墨家郎君的罪名給定了,忒是霸道。”

崔申番看著手中之前的證人證詞,與曹盼他們三人作一揖,“大人,這證詞之上,確實只有一方的供詞。”

怕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墨瑤一個被曹盼逐出的人竟然還能引得曹盼親自前來翻案,他們只以為有了自己人的供詞,墨瑤的罪名就落實了。

沒想到,崔申竟然把這些百姓弄了來,這麽多人同聲同氣的證明當日之事,豈容他們一言堂。

“三位大人,玉佩確實是我們親眼見到他拿在手裏的,無論莚還是其他人都只是把自己看到的事實說出來。”司馬莚依然捉住最重要的一點不放。

崔申道:“司馬公子怎麽沒有說上門威脅人的事?既然司馬公子先時沒有把事情的真正經過道來,你如今所說的話,怕是誰都要掂量著點。”

直言不諱啊,韓宿有心想讓崔申收斂一點,然而一眼瞥到坐於他上方的曹盼,還是把話給咽了回去。

司馬莚笑笑道:“至少他們都說了,玉佩是從他的身上掉出來了。莚還是那句話,玉佩還能自己跑到他那裏去了不成?”

死咬著這點不放,別管司馬莚怎麽去頭去尾掐中間的經過,就憑這一點必須的判墨瑤的罪。

韓宿看了一眼曹盼,“尚書令,這確實是棘手。”

然而曹盼一笑,突然站了起來走到了堂前,“依司馬公子所言,只要是別人掉了的東西在另外一個人的手裏,那就算是偷盜了?”

“難道不是?”司馬莚反問了一句,曹盼沒有說話,突然驚呼了一聲,“哎喲,我的玉佩不見了。”

隨著她這一聲驚呼,眾人都看向她的腰間,那掛在腰間的佩飾果然是不見了,崔申道:“適才還看到娘子掛在腰間。”

“可不,剛剛還見到了,這會兒怎麽就不見了?”曹盼裝得一副懊惱的樣子,崔申配合地道:“都看看,找一找是不是掉了。”

滿堂的人都連忙的找地上,幫著忙要找曹盼的玉佩,這樣的轉變讓人有些無措,司馬莚待要作一揖,然而隨著他的動作,一塊玉佩從司馬莚的袖中掉落,崔申已經說道:“這不是娘子的玉佩?”

司馬莚一個激靈,拿眼看向曹盼,曹盼已經將地上的玉佩撿了起來拿在手裏看了看,“確實是我的玉佩。”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司馬莚,司馬莚抿住了唇,半天沒有說話,崔申配合地道:“司馬公子,此事你怎麽說?”

並沒有直接的把偷竊的罪名往司馬莚的頭上扣,而是詢問了一句。

“莚並沒有拿過尚書令的玉佩。”縱然知道這話的無力,司馬莚還是說出口。

“我們都看見了尚書令的玉佩從你的袖中掉落,不是你拿的,難道玉佩自己跑到你的袖口?”有人懟了一句,用的正是司馬莚剛剛說過的話。

司馬隆已經連忙地道:“尚書令,此事怕是有什麽誤會。阿莚品行端正,絕不是會行這等雞鳴狗盜行徑之人。”

曹盼道:“可是,玉佩從司馬公子的身上掉出來,司馬大人也是親眼看到了,這個不假吧?”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倒要看看司馬莚是不是能把自己搭上,也要坐死了墨瑤一個偷窺的罪名?

“尚書令高招。”司馬莚這麽與曹盼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

“不過是借花獻佛。”墨瑤的為人縱曹盼不喜,但是這品行曹盼還是有數,偷玉佩的事絕對是子虛烏在,被人栽贓。

栽贓嘛,她就在這大廳廣眾之下也來個栽贓好了,且看看誰比誰更舍得?

兩人這番話尋常百姓聽不懂,別人聽懂了,如崔申、韓宿這個老人精,還有司馬隆這位作為司馬莚的長輩。

司馬莚袖中掉落的曹盼的玉佩,那是曹盼弄到司馬莚身上的?

縱然是,沒證沒據,想要鬧得天下皆知,呵呵,果真能讓曹盼吃虧?只怕沒能讓曹盼吃虧,倒是他們虧大了。

當然,他們也在想,曹盼為什麽這麽做?原因很是簡單,在場的人皆是心知肚明。

“尚書令,尚書令,阿莚之事有什麽誤會,許是這犯人也同樣是有什麽誤會。”司馬隆立刻改了口地說了這一句。

曹盼看了他一眼,還是轉向司馬莚問道:“司馬公子以為呢?”

這件事,原告是司馬莚,如果司馬莚不松口,哪怕司馬隆怎麽說都是無用,故而曹盼才會直問司馬莚。

司馬莚冷冷地一笑,“看來此人果真有些用。值得尚書令如此費心。”

“我想司馬公子於司馬家也同樣有用。”曹盼肯定地說,司馬莚的目光閃過狠戾。

“一時不出仕,不代表一生不出仕,身為世族公子,若是背上了偷竊之罪,偷的還是我這個尚書令的東西,司馬公子以為自己以後會是什麽模樣?”曹盼說著也是提醒司馬莚好好地考慮,考慮清楚了究竟要不是為了一個墨瑤賠上他自己的前程。

自己不想做官和自己做不了官那是兩碼事。

司馬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司馬隆已經開口斥道:“阿莚,還不快與尚書令告罪。”

孰輕孰重,各自心裏都有一桿稱,於司馬隆而言,族中孩子的前程是比任何人都要重要,區區一個賤民,如何值得司馬莚賠上。

故而他的選擇就是讓司馬莚松口,與曹盼做個交易,他們放過墨瑤,曹盼也放過司馬莚。

皆已心知肚明的事,話都不必多言了。

司馬莚很是理智地與曹盼作一揖,“墨瑤一事,許是莚有所誤會了,莚的玉佩會在墨瑤的手裏,不過是湊巧。”

“湊巧?”

詞用得十分巧妙,然而曹盼要的可不是這兩個字,湊巧偷了和湊巧撿了,那是完全的兩碼事。

司馬莚見曹盼揪著不放,心中騰起一股怨氣,但如今他叫曹盼捏住了七寸,除非他真想搭上自己弄折一個墨瑤,否則他就只能說出她想要他說的話。

司馬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與曹盼作一揖道:“墨郎君拾了莚的玉佩,莚以為其竊之。”

這,就是曹盼想要的話,曹盼點了點頭,配合地道:“興許我的玉佩也是司馬公子拾到的,只是一時沒來得及歸還就掉出來了。”

赤裸裸的交易,單純的百姓們也聽出不太對了,然而又不太明白究竟是哪裏不對,巴巴地等著,聽著。

曹盼一個眼神瞥了崔申,崔申開口道:“將供詞送於司馬公子之手,請司馬公子簽字畫押。”

他們說話的功夫,一旁記錄的人已經將他們的話都記錄在冊,得了崔申的吩咐他們便立刻將記錄的文書呈上,司馬莚一目了然,看清了裏面的內容,正是他剛剛說過的話,便在上頭簽下了他的名字,畫上了押。

刑部的人拿著簽了字的文書送到崔申的面前,崔申接了過去一看,張口道:“案情已明,墨瑤無罪當堂釋放。”

隨著崔申的話音落下,琴娘在一旁喜極而泣。

曹盼也在此時開口道:“我奉魏王之命留守鄴城,今查刑獄之事,鄴城縣衙竟是十案九冤,百姓求告無門,冤死之人不計其數。故,自此往後各處縣衙、刑部、大理寺、設鳴冤鼓,百姓有冤可逐步告之,縣衙不受可上告刑部、大理寺,若是這兩處都不肯受理,還有魏王宮前。”

“天下不寧,百姓受苦,為官者當思百姓,在其位而不謀者,屍位素餐也,人人得以誅之。天大地大,朝廷憑一己之力難以監察百官,天下之安寧,非一人或僅僅是滿朝百官合力便可得,吾願百姓同心協力,共築萬世太平。”

隨曹盼言出,這是要發動天下百姓而以監察百官,崔申就知道曹盼絕不僅僅是為了一個墨瑤而興師查查刑獄。

果然,曹盼這是又要開先例,為百姓蒙冤而思慮,一心要讓百姓蒙冤可訴。

“另刑部每隔半年派人前往各州縣查查刑獄諸事,此例由今而始,韓大人,此事有勞你們了。”曹盼朝著韓宿吩咐。

韓宿面對這樣的大事,沈吟了半響道:“尚書令,此事關系重大,是不是等魏王凱旋而歸後再定?”

曹盼道:“六部改制一直都是我在負責。況且此事不過是根據刑部所遇到的問題補充而已,聽你所言,明知有不當也當置之不理?”

“下官並無此意,然滋事體大,若於各郡縣推廣,非以刑部之力可成。”韓宿小心謹慎慣了,如今也是好心地提醒曹盼。

曹盼輕輕一笑,“此事按我說的辦,有任何問題我全權負責。”

不趁著他們反應不過來多捉點把柄才是傻,等曹操回來,黃花菜都涼了。

“大人,大人,草民也有冤情,有冤情吶。”或許是曹盼的話起了作用,一人跪在了下頭,哭喊著。

“既有冤情便上前來。”曹盼甚是溫和地說,那已見蒼老的農夫連聲說著,“謝大人,謝大人。”

不敢遲疑地上前來,曹盼與韓宿還有司馬隆道:“兩位大人,既然都坐在這公堂之上了,當盡其責。”

便是要把案子一聽到底,曹盼此意是表明她的態度,總不能她剛把為人伸冤的態度放了出去,真有百姓上告了,她一轉手就把事情丟給旁人處置。

她要真這麽做,這一回借著墨瑤之事折騰到現在就等於白做了。

百姓對於當官的有著天生的畏懼,這並非一朝一夕可以改變。

如今這送上門來告冤的人,就是曹盼表露態度的好機會。

“你們下去吧。”曹盼是朝著司馬莚和墨瑤他們說的。

“是!”既然要審別的案子,沒他們什麽事了,來給曹瑤作證的百姓其中兩個健壯的漢子扶著墨瑤退了出去。

曹盼看了燕舞一眼,燕舞點了點頭,跟在墨瑤他們身後一道出去。

老人上來告冤的是他那兒子叫人沒頭沒尾的關進了大牢,眼下已經有十天了,他天天都在縣衙外面候著,就想問問他兒子究竟是犯了什麽罪,為什麽被人捉起來。

剛剛聽到曹盼的話,老漢也是本著死馬當成活馬醫的心理。

對此,曹盼依然讓崔申來審,崔申問著老漢兒子的姓名,隨後拿出他們剛剛入了刑牢問得的名單,一對就對上了。

剛剛崔申就說過,被關進縣牢的人,十之八九是蒙冤的,這人裏也包括了老漢的兒子。

世族們犯了罪,上頭要查,無奈之下當然就要拿人來當替罪羔羊,順著老漢上告一案,抽絲剝繭扒出來的,那是比司馬莚更可惡的人。

強搶民女不成而殺之,事發了就找人來頂罪。

司馬承,他的膽子還真是夠大的。

查實之下,老漢的兒子被無罪釋放,至於真正的殺人者,那是另一個案子,自然也會另外去查。

有了老漢開頭,一個又一個的平頭百姓出面上告。

本來曹盼是巡查牢獄的,一天卻都留在了縣衙審起了大大小小的案子,饒是司馬隆都聽著煩了,偏偏曹盼從頭到尾沒有半點的不耐煩。

韓宿一大把年紀了,跽坐久了腿啊腰的都頂不住,間斷的去走動歇歇,也就只有曹盼從頭到尾的坐著,到最後韓宿也得認了,曹盼能有今天靠的都是自己,就憑這份毅力,天下能比的人少之又少。

案子一審就是一天,偏偏不少百姓聞詢趕來,畢竟像曹盼這樣審查他們這些貧賤百姓案子的官那是百年難得一遇。

哪怕是天黑了,都要宵禁了,百姓們都舍不得讓曹盼離開。

“大家放心,既然我已經放了話會徹查刑獄,今日你們的案子審不完,明日會接著審,明日審不完也還會有後天,總之一定會讓大家有機會伸冤。只是如今天已經晚了,鄴城宵禁,若非重要大事不與外出,大家心裏的焦急我都能理解,但是該遵紀守法還是要遵紀守法,所以都回去吧,明日再來。”

“尚書令,明天還是你來審案嗎?”

“是,明日我還來,連著三日,我會在這縣衙之內主審。”三天足夠曹盼豎立刑部一個有案必查的形象了。連她這個掌管六部的尚書令都親自來坐鎮,可見對於典獄諸事的看重。

最最要緊的還是讓百姓從心底裏認可了她一開始所說的上訴,求告有門,蒙冤可訴,如此爭的是民心。

“好,好,好,咱們明天再來。”得了曹盼的準話,百姓們紛紛地離開了,曹盼總算是解脫了。

司馬隆道:“尚書令對這些人倒是溫和。”

話裏話外叫曹盼聽著甚是不喜,故曹盼皺起了眉頭問道:“若不然?”

被折騰了一天,司馬隆不免存了些怒氣,聽到曹盼反問,一個激靈地清醒了過來,忙與曹盼道:“下官失禮了。”

曹盼道:“為官為民,怕是司馬大人是不認同的。”

縱然心裏是那麽想,司馬隆也不敢說出來。而一直沒有被曹盼說如何發落的司馬承,曹盼冷冷的瞥了一眼,“今日辛苦諸位了,都回吧。明日的案子我會親自來審。”

聽到曹盼竟然要親自審案,所有人都一臉吃驚地看向她。

“放心,我審過的案子刑部亦能核查。”

韓宿連忙道:“尚書令說笑了。”

今天曹盼的表現顯然對審案之事也有所涉及,至少無論如何也比司馬家這個縣令要好得多。

得虧了曹盼不知道韓宿的想法,累了一天,曹盼讓人都散了。

獨獨是崔申跟在曹盼的後頭,顯然是有事要說。

不過曹盼還沒來得及問,出了縣衙大門就看到曹丕立在對面,曹盼總不能當作沒看過,上前與曹丕作一揖道:“子桓哥哥。”

“你就為了一個不肯為你所用的人非要跟司馬家鬧翻?”曹丕一來就質問。

曹盼擡眼看向曹丕,蹙緊了眉頭,曹丕苦口婆心地道:“明心,你縱為尚書令,但你別忘了,阿爹出征之前,是讓你我留守的。”

“所以?”曹盼聽出曹丕話語中的不滿,然而曹盼才賴得管。

她只想知道曹丕找到這兒來,等著她是什麽意思?

曹丕道:“雖然你立下了戰功,你如今尚書令之職是父親給你的,但你至少該念念曹家,念念父親,不要再給父親豎敵。”

這是跑來教訓她啊!曹盼聽明白了,冷冷地笑了,“豎敵?在你的眼裏,我現在做的一切是豎敵?”

“難道不是?你為了幫一個墨瑤,竟然栽贓司馬莚竊你的玉佩,這還不是豎敵?”曹丕身後的司馬懿,那是司馬莚的族叔。

一天過去那麽久了,司馬莚早就已經離開了,這麽多的時間,足夠讓司馬莚做很多事。

曹盼道:“那麽你知道他也用了同樣的爛招陷害人嗎?他的目的不過是想把我不能收為所用的人為他所用,你說他是為了什麽?”

既然要攤開的說,那就攤開地說好了,曹盼並不畏懼。

曹丕看向她道:“不過是一個墨家之人。”

“你又何必裝傻,墨家之人會做什麽,能做什麽,難道你不知道?”曹盼顯然對於曹丕的語氣極其不爽,故而說起話來也不客氣了。

而曹丕是從來沒有被曹盼如此懟過,這些年,曹盼無論立了多大的功,做了多少叫曹操高興認可的事,依然還跟當年一樣喚著他子桓哥哥。

雖然並不親切,但還是十分知禮,但是像現在這樣犀利地直問,還是第一次。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他能栽贓別人,就該想到會有被人栽贓的一天。再者,司馬家的人跟我搶人你知道意味著什麽?”曹盼半瞇著眼睛直問曹丕。

她不信曹丕不清楚,清楚但是卻還是幫著司馬家跑到她的面前來說出這番話,只能說在曹丕的心裏,司馬家的地位比她高。

對此,曹盼心下冷笑,面上半分不顯。

“不錯,阿爹出征前說了你我二人同守鄴城,但我是尚書令,六部歸我管,我讓六部做什麽,不做什麽,就算是阿爹在也不能說我半句。你如今這般興師問罪的,我倒是想問問你,你想做甚?”利目掃過曹丕,曹盼越發的不客氣。

曹丕道:“你……我是你的兄長,你做得不對,難道我就不能提醒你改?”

“我做得不對?那只是你以為不對而已,我並不覺得自己做得哪裏不對。”曹盼面對曹丕找的借口是越發的不客氣。

曹丕怕是也想不到曹盼竟然對這件事的反應那麽大,想到了身邊的人說的話,曹丕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女侯,女官,曹盼已經開了先例,如今更是把持著六部,六部是什麽,那是掌管天下之官職、民生。

三省的長官,數尚書令的實權最大。曹盼再繼續這般下去,將來會是什麽樣,只怕沒有人能阻止。

“我是你的兄長,長兄如父,父親出征,我還說不得你了?”曹丕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用著兄長的身份教訓曹盼。

“連阿爹都不訓我,你訓我什麽?難道你覺得自己比阿爹還強了?”曹盼是好欺負的人?

她敬著曹丕三分,念著那是一個父親的血緣,曹丕待她也不錯,還有卞氏的情份在,所以她凡事有禮,但是今天曹丕的指責讓她意識到,所謂的血緣關系,她顧念著,曹丕未必的顧念。

不知怎麽的,曹盼就想到了曹丕對曹植的態度。

說起來曹操稱王之後,曹植被留在了許都,曹操沒少提讓曹植回來的話,還有卞氏也一再流露出了對曹植的思念,然而卻一直沒有將曹植從許都召到鄴城來。

曹丕啊,因著他如今是曹操名譽上的長子,那些提倡立嫡立長的人,或者該說世族們基本都偏向於他,支持他爭奪曹操的繼承人的位子。

“你放肆!”曹丕斥了一句,曹盼卻沒有半點畏懼地迎著曹丕道:“難道不是?連阿爹都沒說我做錯了什麽,你倒是覺得我錯了。難道不是因為覺得你比阿爹強了?所以要代阿爹教訓我?”

平日裏曹盼對曹丕客客氣氣的,曹丕是從來沒有領教過曹盼對上別人時的伶牙俐齒。

如今被曹盼那麽一懟,曹丕氣得臉都黑了。

“旁人總說你膽大妄為,目無禮法,竟然真是如此。”懟不過曹盼,曹丕只能換了另一種說法。

“這所謂的旁人是指司馬家,還是崔家?”曹盼冷笑地問。

“豎子不可教也。”曹丕被曹盼問得更顯狼狽,竟然丟下這一句就要走。

“站住。”曹盼聽到最後那一句沖著曹丕一喊,曹丕回過頭問道:“怎麽?”

曹盼道:“不怎麽,只是來日阿爹出征回來了,你我一道到阿爹的面前,把你剛剛說的話一字不落的跟阿爹再說一次,別說我冤枉你。”

聽到要鬧到曹操的面前,曹丕有些慌了,而曹盼說完之後連看都不看曹盼丕一眼,翻身上馬,也就在此時曹丕在意識到他竟然沖動的跑來指責曹盼,真是,真是瘋了!

這個時候,能阻止曹盼鬧到曹操面前的有誰,還有誰?

曹丕想著究竟該如何補救,同樣也是十分的懊惱,他怎麽會忘了曹盼與旁的人不同,她說的話傳到曹操的面前,曹操是連問都不問的信了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